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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方+:空军机械员的“蓝色”追忆

时间:2020-10-29 09:15 来源:南方+客户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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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我叫麦秉藩,出生于1931年,广东顺德人。1951年,时年19岁的我,正在广州詹天佑高级工业学校电机工程专业求学。

麦秉藩分享前线战斗经历。

麦秉藩分享前线战斗经历。

  但战火烧到鸭绿江边,美国军机经常轰炸我国的丹东市,国家动员青年学子也去抗美援朝前线。满怀报国热诚,一腔热血的我毅然报名,投入保家卫国的行列。

  随后,经过严格智力和体能训练,在全国知名的航空学校一年苦训后,我被分配到空军战斗师第七团三大队,从一名航校学生迅速成长为一名空军机务战士,我的青春更是涂上一抹靓丽的“天空蓝”。

抗美援朝战场上的新兵麦秉藩。

抗美援朝战场上的新兵麦秉藩。

  作为当年战斗的亲历者、见证者,89岁的我想把英勇作战、视死如归的战友故事讲出来。在敌人面前,他们是胜利者;在人民面前,他们是最可爱的人;在后代子孙面前,他们是爱国主义、革命英雄主义最鲜活的榜样。此时此刻,向他们致敬,更表示我最深切的怀念!

  破敌“绞杀战”

  到部队第一天,刚放下背包,我立即被分配到炮火连天的某机场上,跟着老兵去准备飞机参加战斗。

  当时分配给我所在部队的任务是保卫鸭绿江大桥,这座桥是战争的大动脉。一旦炸断,整个前线的物资供给就要陷入瘫痪。

  一个在南方生长的孩子,如果不是战争,做梦也不会想到,在20岁之际,会来到这个寒冷、滴水成冰的地方,抛开了父母弟妹来到鸭绿江边,为守护这战争的大动脉,我愿意和战友们一道付出生命的代价。

  血与火、生与死,交替地闪过,为我们这班新兵“接风”的是美国B-29轰炸机、F-80战斗机的轰炸、扫射。

  敌特联络信号弹的闪光,有绿色,也有红色。天黑下来,机场的探照灯不停地划破黑暗的天空。

  1951年12月23日,鸭绿江大桥上,一场保卫战打响。

  美军机的主要战术是“绞杀战”,试图用强大火力,压住和控制我们机场,使我方歼击机无法起飞。形象比喻,就是不让你上天,但只要你上了天就不让你下来,一班人马不够,就多层次,多批量来缠斗,务求把我们绞杀不剩,而他们的轰炸机则可安稳地去炸大桥。

  我们为了打破敌方的如意算盘,只有在超低空的火力压制下,短兵相接。

  由数千门包围机场的高炮,将炮身放平,交织起超低空火网,而我方飞机在这个超低空火网下起飞。美军机试图穿越这个超低空火网,死命拦截我方起飞的飞机。

  当时我们飞行员唯一办法是紧贴地面加速,仅用2秒就离地、收起起落架,投下两个副油箱。离地仅1米,就瞄准敌机开始射击,或立即用最大的急跃升角,跃至几千米高,直飞鸭绿江桥上空,去打美国军机,我们称为“抓老母鸡”。

斑驳的战斗勋章悄然述说着一个抗美援朝老兵的烽火岁月。

斑驳的战斗勋章悄然述说着一个抗美援朝老兵的烽火岁月。

  空中“拼刺刀”

  一架飞机成功起飞背后,有机长、机械师、无线电员、电气员、雷达员、军械员等,每个岗位要各司其职、缺一不可,空地要协同配合。

  当时,我们的机长大部分从陆军骨干选派而来。骁勇善战的他们,会选择用“拼刺刀”的方式,即空中打近战,拼刺刀见红后,不恋战。不打则己,一打就要它空中开花。

  当时我们的大队长赵宝桐是“拼刺刀”的好手,他配合精确的操纵连续抵近140米-200米后才射击,用点射和近射。同师部的另一位大队长王海也很出色,他用更先进的战法,曾击落击伤9架敌机。

  第一次参战,我所在部队就打出了一个骄人战绩。不完全统计,当时,我方与敌作战23次,取得了击落击伤敌机64架的战果。当时,毛主席在看了我所在师部抗美援朝实战锻炼的综合战报后,欣然提笔写下了“向空军第三师致祝贺”的批语。

  但第一次胜利,也有惨痛代价。回到大后方沈阳休整后,一场追悼大会召开。大礼堂100米长的墙壁上,挂满了带黑框的相片。烈士当中有我的机长刘振兴、大队长范万章、团长孟进等。战斗当天,刘机长的爱人刚好到部队探望,但她没能等到从战场上回来的丈夫。追悼会上,我们与烈士亲属一道,凭吊缅怀为中朝人民而光荣牺牲的战友们。

  我的机长刘振兴,这是我不能忘怀的好同志。他为人忠厚,关心别人胜过关心自己,特别是对我们新兵,更是关怀备至。他有胃溃疡,每次作战,都是带病上天的,即便如此,如果有战友家里有困难,他会把省下来的津贴,寄到战友的家里去。

参战期间,麦秉藩曾荣获个人三等功,随集体获二等功。

  参战期间,麦秉藩曾荣获个人三等功,随集体获二等功。

  “闪电战”还击

  同仇敌忾,1952年的春天,我所在师再次入朝作战。第二次参战是敌人气焰器张之极时刻,由于新调去轮战的部队,一时未能适应战场形势,被敌军钻了空子,机场被炸得千疮百孔,数千民工不得不日夜抢修,他们用马车或运石、或拉水泥填弹坑。

  马是民工带来的马,由于未受战争训练,一旦敌机来扫射、轰炸,马匹受惊,拖着沙石乱跑。于是乎,人仰马翻,民工们急得满头大汗。

  我们师领命后进驻机场,把原驻部队替换下来。要如何刹住敌人威风,首战要必胜。我们飞机在天未亮而发鱼肚白之时,悄然落地部署,进入一级战备。

  敌军以为是原班人马,照例又是一大清早就来扰袭。我们铆足劲,这次战术出击,是要不惜一切代价,把战场的主动权争回来。在数分钟之内,我们打出闪电战,集中主要兵力,把机场上空为非作歹多时的飞贼打得满天开花。

  有个战友叫魏双禄,当他单独作战时,八架美机试图对其围攻。但他毫不畏惧,在空中勇敢冲杀,上下翻飞,盘旋,倒飞翻滚,以急跃升等高超技巧与敌军足足较量了数十分钟之久,期间以其镇静、勇敢机智的气概,击落其中两架敌军,其余六驾见状,自知我方利害,于是掉头逃窜。

至今保留的歼击机模型,是麦秉藩用打下来的美军机残骸熔铸而成。

  至今保留的歼击机模型,是麦秉藩用打下来的美军机残骸熔铸而成。

  智勇“过三关”

  上了战场,其实要虚心学习,迈过三关:第一关是生死关,第二关是生活关,第三关是战斗关。

  当时,生死关好过,有老兵带着。老兵们说子弹不长眼,专找胆小鬼,索性豁出去了。

  生活关要闯,尤其对于一名南方兵。住的是帐篷,冬天零下20℃,室内却比室外还冷,帐篷被风打着,像把摇扇,整夜地卷着寒风。

  早上起来,头发冻在帐篷上。头都不能抬起,因为头发给冻住了。

  到洗脸了,老兵会拿着鹤嘴锄去洗脸。到水塘边,用鹤嘴锄把冰打出个洞,把手巾堵到里面,吸点水来洗脸。要轻轻的抹,不然冰碴会把脸划破,动作还要快,慢一点儿,毛巾就冻成冰棍。刷牙,冰水入口,一股难言滋味在心头。

  冲凉也是冰水,冲凉出来,用手拉门把,一拉住,又冻住了,第一次不在意,结果给冻掉了一层皮在门把上。即便解手,在室外野地里蹲坑蹲久了,大便会成冰碴。要快,否则肛门也被冻住,用纸一抹就割损肛门。

  每晚都要“跑防空”,第一次就吃了亏,美B-29军机来轰炸,他们的续航时间长,而且是分批来,一炸就一个晚上不停。我第一次跑防空,以为炸完就回来,谁知整夜都炸个不停。当时只穿了件秃大棉衣,穿了双胶鞋就走了。在野地里,足足冻了一夜。这股滋味就像猫咬了脚,最后全部都冻麻木了。

麦老荣获抗美援朝70周年纪念章。 受访者供图

麦老荣获抗美援朝70周年纪念章。 受访者供图

  还有一次,为了抢修被击伤的战机,在黑夜里又不能开灯,而战伤的部位在机身内,需要钻进气道里抢修。穿着衣服是进不去的,只能穿衬衣衬裤进去。零下20℃,钻进去,身体与钢铁全接触,进去不到1分钟就全身冻僵了。再出来时,靠战友用绳子绑着两条腿,慢慢拉出来。出来后,人已经站不住了,战友马上用皮大衣包住,抬入帐篷,按摩才缓过来,手指上的皮,大部分则冻在飞机的螺帽上。

  战斗是惨烈的, 有一次,为了打赢战斗,抢修被击伤的战机,我五天五夜都没合过眼,连打个盹也没有。到第六天天刚亮,才把这战伤飞机修好,又升空迎战来犯之敌。这时我才有时间在其它备份机机翼下面睡一会,天寒地冻,裹着件羊皮大衣,在水泥地面上就睡着了。

  此时,美国军机又来偷袭我们机场,又是轰炸又是扫射,机场周围的高射炮近1000门齐射。高射机枪在跑道边亦一起开火。战友们为了让我多睡一会,并没叫我起来。

  而我睡在这样炮火氛围下,竟然浑然不觉。事后战友们说我睡的很香甜,醒来战斗已经结束,听战友们你一言我一语,讲起酣战场面,满心振奋,我们打败了侵略者!

  (南方日报记者/欧阳少伟 摄影/戴嘉信(除署名外)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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